Uranus

快去爱你的星。

《疫情》

*原创百合文



  我在卫生间的马桶上坐了好久,来电显示是我妈,估计她再过几个小时就要催我去相亲,不然就是天黑了要急着让我帮她晾衣服,今天我出门她揪着我的耳朵交代,天气预报说明天要下雨。前几天我收到请柬,请柬上是祝小姐一贯好看的不行的字。她听说祝小姐结婚的事一直瞎嚷嚷,说什么“你这个年纪再不嫁人就嫁不出去了”。

  我今年已经三十多了,从不往皮肤上抹那些个护肤品,活得妥妥像个糙汉,凭着还有几分姿色的脸和高挑的身材,竟然还有几个男人追求我,并对我死心塌地。

  其他的我竟也想不出自己亮眼的地方了。硬要说的话,唯有那头红色的卷发和总是踩在脚上发出嚣张响声的高跟鞋。

  聊着聊着我又习惯用食指抖烟灰,这次运气不太好,祝小姐换了礼服在外面招待客人,没帮我盯着手,烟灰一下就砸到我的中指上,疼得我吱哇乱叫。我妈问我在哪的时候我赶忙从厕所出来给她听吵闹声,装信号不好挂了电话,免得她又要说你在厕所蹲那么久不怕长痔疮。

  路过几个男人对我投来鄙视的目光,像是在说这么好看的婚礼现场,你居然还搁儿那抽烟,万一火星子燃了窗帘布怎么办,我带着几分歉意地笑笑,内心比了个中指,心想你们这些臭男人算个屁,老娘可是新娘的闺蜜,一生一世的那种!

  结果还是不情不愿地用手肘抵着白瓷砖营造一个能抽烟的小世界,道不明说不清的滋味在我口腔蔓延开来,这就是烟的味道。麻痹不了我,但是好闻好吸的滋味。

  我和祝小姐第一次抽烟是在七岁的时候。我们的父母都是城市的外来工,平时处于放养状态,我寻思青青草原上的那群羊估计也没我们野,出去飞的时候都穿双拖鞋就完事。

  那时候没有“二手烟”这个概念,我和她对淡淡的烟味甚至有种执念,两人一拍即合臭味相投,觉得抽了烟就是大人的世界。遂捡了短到只剩烟屁股——由此看来烟主人确实跟我们一样穷——拿着祝小姐家里供台抽屉底下的打火机点燃烟屁股,开始我们一生中第一场“云雾缭绕”。

  祝小姐长得是很漂亮的。

  我还小,不太有“漂亮”概念的时候,一个是觉得我的体育老师漂亮,因为我体育不好她还老是对我笑,涂着花花绿绿很好看的眼影;还有一人便是祝小姐。

  祝小姐有好看的卧蚕,大大的眼睛,尤其亮眼的是她的白皮肤。她和我一块儿瞎跑,我被晒黑了,她却没有。长手长腿,看上去就是跳舞的料。

  村里有一颗三人怀抱的老桑树,一到夏天就有许多人打桑果,我和祝小姐实在不够高,扯着汗衫在下面接本该落到地上的桑果,惹得衣服全是紫色。说到这里就要提我二年级去上学学的毛笔,不同的是毛笔洗不掉,果子到还好,相同的结果就是被妈妈骂一顿。

  爸爸喝完啤酒剩下的啤酒盖子拿去给我换钱,二十五个盖子换了一块钱,顺便吸啦着拖鞋在小店花完买了一包能抽奖的小零食。小零食不好吃且劣质,我只是贪图里面的小奖品。

  抽中一个眉笔,我还以为是棕色的彩铅,甩到祝小姐怀里就不顾其他了。

 ○

  我姓薄,字太难写了。小学入学测试的时候学了一暑假也没学会,想了个不太聪明的法子,装作自己是祝小姐,于是学会写了人生当中的第一个字——“祝”。

  “祝福”的“祝”。

  后来我常想每人童年的记忆是不是统一由另一个人保管的,长大后就没有了。而保管我记忆的那人一定姓祝,还是个坏心眼,不然为何我儿时有那么多年,却只记得祝小姐。

  小学我很荣幸成为字写得最丑的一员,祝小姐则经常被老师夸。后来上到一课,作者刚好是民国的女诗人,听说民国尊贵的女子丫鬟要称其为小姐。原先我叫她祝小妞,但她当时那么漂亮,要是在古代铁定要是要做小姐的。后来就改成了祝小姐。

  她也不说其他话,只不过笑笑回敬我一句“薄小姐”。

  我家住在村里唯一的三楼洋房里,当然,是租的。快要拆迁的时候,化工厂首先搬走,留下一堆混着钢筋的水泥,有大一点的哥哥说在里面可以捡到零钱,我们便去了。

  结果没捡到零钱,那儿反而成了我们的乐园。有个小湖,捡了泡沫板堆厚几层就可以变成船漂在上面玩。和我们一起长大的还有个胖子,那次我们一起坐“船”,他一屁股坐下去,我这边一下子就被翻起来,整个人被甩到污水中,只记得隔着水面的阳光没过我的头顶,在我的眼中聚集成一个个五彩斑斓的万花筒。我手足无措,胡乱挥舞着双臂,任由水浸到我的口鼻中,堵住我的呼吸。

  这种感觉没落过水的人是无法理解的。我的五感都充斥着透明的东西,我能感受到蝴蝶扇动脆弱的双翼点在我的鼻尖上,听到岸边可能是呼救声、胖子的笑声,我的四肢往我不知道的空间坠落,我的心脏在不停震颤。

  我这时候想起来我喜欢雨天了。不要夏天的雨天,夏天的雨天太闷;只要秋天的雨天。嗅着空气中最后一点点穿过鼻子的清晰,把自己塞到被子里,假装我还活在襁褓中。

  我撑在被子里,因为困倦于是落下泪来。用左脚掌前半舔着右边冰凉的肌肤。然冰冷相撞不会发生别的事情。窗帘是透红的棕色,最顶部还会泄出些光。就像磁带突然卡住咔嚓咔嚓。

  记得昨天听到爸爸打电话,说我没用,学习不上进。失望还会有,却已经没有别的波澜了。这句话的时候,还翻起身来拱着被子,手里握着方格本,想到要写“昨天”,铅笔落下后面接着的却是“落下泪”。我想的和手总是那么不统一。哪个是我想的?哪个是我写的?

  那时候祝小姐朝我伸出手。

  我在水中又像条笨拙的鱼扑腾了几下,在她的掌心划过一道道不留下痕迹的轻轻体温,才堪堪握住她的指尖。

  我穿的衣服都贴身,挤了水还穿在身上更难受。祝小姐是文静的,只不过被我带野,我玩她就坐在岸上翘着腿对我笑。现在跟我一道沉了水,不过她要比我好得多,只是袖子湿了。

  我和她不留在原地晒太阳了,率先穿过化工厂打算回去换衣服,挤着她鬓角留下的一点点汗,我抱怨回家估计又要被妈妈骂。

  她注意到我的拖鞋丟了:“薄小姐,你现在会和小美人鱼一样,每走一步,脚都像被刀刃割一样疼痛吗?”

  我想了想:“那倒不至于。我想着,刀刃痛会有多痛呢?不会比指甲被夹在抽屉里还要更痛了。”不过她说这句话也是有根据,废弃化工厂除了那片湖,其他地方都是各种形状的石头和钢筋,我猜我的脚底比身上脏多了。

  祝小姐踢了一只她的拖鞋给我,塑胶拖鞋被飞到我的膝盖上,又弹到地下:“那给你。就算没那么疼,也是疼的。”

  我笑骂道:“你可真是个大傻子,这样我们要真蹦回去不成。”

  祝小姐拉过我的手,认真地看着我,拍着我的手心:“不会,不会…你穿嘛,你穿嘛。这样好歹一个脚底好点。”

  我受不了她这样撒娇了。

  ○

  我喜欢上课,但只是语文课。数学我实在学不会,但祝小姐却比我学得好的多,前几天她拿了班里唯一一个一百分,她父母带她到专门的蛋糕店买了好几个蛋糕,但是据说卷子丢了,祝小姐哭了好几天,后来老师说没关系,祝小姐才消停下来。

  我因为这件事嘲笑她,说她不是“祝小姐”了,而是“猪小妹”,气得祝小姐好几天见到我扭头就走。直到后来我告诉她一种根茎能吸的甜甜的草,她才善罢甘休。

  教音乐的男老师给我们表演闭眼拉手风琴版的《绿袖子》。他说这是他的同学自杀前为他演奏的最后一首曲子。彼时我不老实的要命,站着用胯部顶顶祝小姐的腰,用小手指勾祝小姐的掌心,闻言也沉默了。

  我之前极致地讨厌这个男老师。

  从二年级开始,我们的音乐就是他教的,他是个驴脾气,我也不甘示弱,每次一到他的课就故意穿一条都是亮片的裙子,等到他的课上就开始扣亮片玩,直到四年级那条裙子我穿不下,我们之间的恩怨才堪堪停止。

  大概是“死者为大”,我终于不怨他了,也永久的记住了这首歌。“相传为亨利八世所作,在传说中相当暴戾的他,偶然遇见一位民间女子,心里就烙下了她的影……”

  我对这种爱情故事自然是不感兴趣,困得要打哈欠,祝小姐一反常态地跟我一起打哈欠。

  “你昨天晚上没睡好?是我给你的小说太好看了吗?”我笑嘻嘻地用胳膊肘捅捅她。

  “我不喜欢这个故事。”她挑眉冲我做了个鬼脸,

  “为什么?”我漫不经心地问道。男老师还在上面讲课,我还得提防着他一点。

  “没有为什么,就是不喜欢,就像我也不喜欢小美人鱼的结局一样。她太可惜了。”祝小姐晃着两条细白的腿。雨从窗外迸溅进来,有些溅到里窗户最近的她的身上,她大声跟老师报告,“老师!下雨了。”

  男老师开始手忙脚乱地关窗,趁着这个机会我又偷摸着凑到她耳边:“你还记得吗?你当时还问我是不是像小美人鱼那样。”

  “小美人鱼太痛苦了,”她还没过变声期,此时的声音还是细细甜甜的,“我觉得你就像小美人鱼一样。”

  ○

  火车继续往前跑,这些房子终于被拆了,我们也只能另找住处,各奔东西。即便在一个城市也不常相见了。我以为此生对她留下的最后印象就是她给我一个绣着蝴蝶的口罩,冬天防风的,她一直很喜欢,最后却送给了我。

  值得一提的是我有次贪玩,晚上看到有个女孩一直蹲在路边,大抵是因为脸上都是汗的原因,头发被粘在她的脸上,我看不清她的面容,问她怎么了,她也只是摇摇头继续捂住肚子,好一会儿才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小声说“我痛”。

  路灯下我看见她的裤子染上红色的血迹,心中惊骇,赶忙问了地址把她搀回了家。我本不是多管闲事的人,但那一刻我透过她,看到考了一百分却丢了卷子、拿作业本捂住自己脸呜呜哭的祝小姐。

  我回家略带恐惧情绪的跟妈妈讲这件事,她笑了笑告诉我“是月经嘛,没什么的,等你也经历了,就说明你长大了”。

  ○

  我和祝小姐同岁,在同一所高中,同一个年级,竟然从没遇见过她,实属奇事。也可能是因为高中低头是书本抬头是高考倒数天数的原因,节奏太快了,我们根本放不下学业去想一个过去的人。直到校长莫名其妙在学校进了几台放在楼梯口的自动饮水机,她就排在我后面接水,我一低头就能看见她白净的面孔。

  重建友谊的时候我才知道她痛经,那天就是痛得受不了才去接学校里的水捂肚子,平常都是喝早晨烧好从家里带来的水。

  说到月经这事儿还真有几次尴尬。又恰巧我们高中校服是标准的蓝白条纹裤,远看跟个劳改犯似的,来了大姨妈弄到裤子上也遮不住。

  我从来都是晚上来,祝小姐和我的时间刚好岔开,总是会挑白天亮堂的“好日子”。每逢这时我就脱了校服外套给她遮着。

  她嫌外套丑不肯穿,接过我的外套时自然是开心,又说:“我第一次来月经就是穿的白裤子,还是纯白的那种,得亏有好心人送我回家。只不过路灯太暗,我没看清她的脸。”我心中一激灵,笑着点点头。

  我是一年四季因为这件事都不曾落下了。

  ○

  我因为胃病身体虚,原本足够胖,跑步总是气喘吁吁。之前一直因为这被人口舌上欺负,我是不在意,祝小姐心中却充满了正义,要找那些人说道说道。我要阻止,见她没有具体行动也就作罢了。

  每月一次的体育课上大家一起玩篮球,我觉得祝小姐篮球玩得堪称是全年级最好,有次几个班并在一起考三步上篮,却不小心失手砸到了我班里一男生头上。好像是发挥不好,连续好几次都砸到不同男生头顶。我以前被他们砸过几次,砸得我脑袋嗡嗡直响。

  那几个男生猜出祝小姐是故意,却被老师用当初搪塞我的理由一样搪塞他们过去。

  高中两年,她来月经我用校服帮她挡着,每回有人嘲笑我胖,第二天就有她失手的篮球。久而久之她竟然也传出一个不会打篮球还硬要打的暴力女形象。

  我听到后笑得不得了,祝小姐凑过来揪我耳朵,笑骂我是“没良心的”,还说“你以为我是怎么被传出这个谣言的”,我没回答,只是笑着又往她那凑了凑。谁知脸颊不小心就凑上了她柔软的唇。

  “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?”我转开话题。

  “要很独立。一定要一头红色的卷发,大波浪,走在路上高跟鞋啪啪响的那种。”她晃了晃腿笑道。

  “还要喜欢《绿袖子》这首曲子。”她掌心招了只麻雀,呆呆傻傻的,仅仅是因为她还没吃完的饭团就飞过来,一点都不怕人,但很快又飞走了。祝小姐便看着它离去的方向,看向学校围墙,那里停着几只麻雀,一会儿就飞进树丛里了。

  “你不是不喜欢《绿袖子》吗?是因为长大懂得爱情的滋味,所以理解那个皇帝的痛楚了吗?”我抱膝。

  “我没有,我只是不喜欢《绿袖子》背后的故事,至今也不喜欢。我只是觉得它背后应该有个更好的故事。我喜欢你讨厌的男老师的故事,也喜欢这首曲子,也喜欢…”最后有句没说完的话,或仅仅是一个字?

  她咽了下去,而后轻柔地哼起那曲《绿袖子》。

  我尊重她,也没再追问,静静听着她唱得歌,心里却希望自己是那只麻雀。

  ○

  2002年,我在家里整理我的东西,再次翻出了那只蝴蝶口罩。我贴着镜子,饶是把鼻子贴扁了也不见得能套上那只小口罩,套上了也成了猪八戒。

  我妈扭过头来看我的时候皱眉:“非典也不是叫你病急乱投医的咯,这个口罩又不能防病毒,还带不下,要它干什么。扔了吧。”

  我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。

  我对她有感情。

  要是我是个文艺上进的女青年我可能还会叹一句“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”,可惜我是个糙汉,我承认我对她的感情是从友情升级上来的懵懂心动。她不曾知道,我也不想告诉。

  甚至她在高三非典刚开始前还有了个男朋友。我没有觉得难过,因为我知道这是意料之中的事,更病态的是,我甚至没打算去阻止。我像个局外人。偶尔局外人清醒的时候,就会摸着她的脸,模仿她最喜欢的动物猫那样的蹭她,问她你在乎我吗。得到满意的答案后嘟嘴做一个腻歪的亲吻,只对着她脸颊。

  不过很快他们就分手了。

  若要骂我懦夫,那是无碍的,若要说我不爱她,我可要第一个张牙舞爪。我可以把自己捅得千疮百孔,却不能对祝小姐提出任何一句我任性的请求,要是讲“自我”,我就是真的疯了,真的是给小美人鱼施咒的巫婆。

  每回看到我的校服外套,我都跟被通红的铁在心口烫了个烙印一般。它提醒着我们都是女性的身份,它是我和她拥抱之间永远的一道铁栏。

  我还做过一件至今都觉得对不起她的事。

  从非典开始,我们就只见过一次面。那次她还睡着了,带着口罩,她睡着的时候睫毛还略略有颤动,就像蝴蝶的翅膀。

  我哪怕变成猪八戒也要带上那只小小的口罩。我终于吻了她,隔着口罩。

  塔加拉族语里有个名词叫Kilig。形容那种喜欢一个人喜欢得好像胃里正有成千上万只蝴蝶翩翩,一张嘴就要全部飞出来一样的醉醺醺、麻酥酥感。

  我现在便是了。

  仅仅是轻轻的一个触碰,我却觉得那像蝶翼的睫毛扫在我心上,蝴蝶破茧冲出我的唇,我还在这种疑似梦的姿态中醉醺醺地扑向她散发着香味儿的躯体。它们要告诉她我喜欢她,我疯狂地爱恋着她,从未停止。

  我却又胆小的给这份感情加上了一个约定。我想,如果还能再爆发一场这样的瘟疫,我就告诉她我爱她。哪怕做不成朋友也好,那我就爱她了。

  我心中知道这恐怕是不可能。谁知十八年后真有这样一场瘟疫,稍微有点苗头的时候,我却出现在了她婚礼的现场,据说她还是闪婚。

  造化弄人,造化弄人啊。我掐灭手中的烟。

  祝小姐端着酒走到我跟前,满意地看着我笑:“薄小姐,你穿绿裙子是很好看的,我一直就想看你穿绿裙子,就像小美人鱼的鱼尾。可惜只是伴娘服,但如果是白色的婚纱就更好看了。”

  “那你怎么不早说呢。”我假装埋怨她,“如果你要是说,我一定就穿给你看了。”

  “我以为你喜欢红裙子。你红发真好看,我都差点忘了你黑发的样子。我一直想做这样的造型,谁知后来成了老师,做不得这样鲜艳的造型,你却成了设计师。”她拉着我坐下,我心中五味杂陈。

  这样一个误会竟延续至今。我以为红发大波浪是她欣赏的女人,没想到是她自己想成为的女人。

  “再亲亲我的脸颊吧。像高中那样。”她突然就落下泪来。

  每逢新娘嫁人都是要这样的,我叹了口气,紧紧抱住她,悄悄落下一滴泪,马上就被我自己擦掉了,松开她的时候,我抱紧她修长的脖颈,在她脸颊落下一吻。

  分开的时候她拽住我的绿衣袖。我回头,她却不置一词。

  我的一生没有结束,祝小姐的一生也许才刚刚开始。可是我和祝小姐的一生已经结束了。我做过一万次的我和她之间旖旎的梦,也像小美人鱼美丽的身影,化为泡沫沉入水底。

  我合上祝小姐的房门。高跟鞋头一次踩得那么轻那么缓,那么安静。就像我们小学坐在音乐教室听到的那首手风琴版的《绿袖子》,就像她在高中第一次轻柔地哼起那曲《绿袖子》。

  ○

  祝阑确定薄夏已经走了。她的手机里存着一条跨越十八年的便签,是02年自己编辑的。

  【2002年,我出柜了。我跟妈妈约定好的。如果她在下一场瘟疫还没到来之前还没跟我告白,我只能结婚。】

  祝阑是做好了跟她耗一辈子的准备的。她甚至想好了两个掉牙的老太太摇着安乐椅,互叫对方“臭妞”的场景。那年薄夏凑过来亲她,她又欣喜又害怕,睫毛颤得厉害。可惜家里人实在催得紧,可惜真的来了下一场瘟疫,可惜最后薄夏也迈不出那一步。

  可惜最后她还是抓不住心爱的姑娘的绿袖子。

  她也一语成谶,不过像小美人鱼一样痛苦的不是薄夏,而是她。

  【我是个罪人。】

  她在便签后面添上这一句,点击,“删除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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